現在寫的講生活之藝術,名爲The Importance of Living。起初我無意寫此書,而擬翻譯五六本中國中篇名著,如《浮生六記》、《老殘遊記二集》、《影梅庵憶語》、《秋鐙瑣憶》,足以代表中國生活藝術及文化精神專書,加點張山來的《幽夢影》格言,曾國藩、鄭板橋的“家書”,李易安的《金石錄後序》等。(見辛報說我譯《浮生六記》“全本”上王均卿之當,實則此全本出版我曾在《人間世》爲文辨僞。)然書局老闆意見,作《生活的藝術》在先,譯名著在後。因爲中國人之生活藝術久爲西方人所見稱,而向無專書,苦不知內容,到底中國人如何藝術法子,如何品茗,如何行酒令,如何觀山,如何玩水,如何看雲,如何鑒石,如何養花、蓄鳥、賞雪、聽雨,吟風、弄月。……夫雪可賞,雨可聽,風可吟,月可弄,山可觀,水可玩,雲可看,石可鑒,本來是最令西人聽來如醉如癡之題目。《吾國與吾民》出,所言非此點,而大部分人注目到短短的講飲食園藝的《人生的藝術》末章上去,而很多美國女人據說是已奉此書爲生活之法則。實在因賞花弄月之外,有中國詩人曠懷達觀高逸退隱陶情遣興滌煩消愁之人生哲學在焉。此正足於美國趕忙人對症下藥。因有許多讀者欲觀此中底奧及一般吟風弄月與夫家庭享樂之方法,所以書局勸我先寫此書。不說老莊,而老莊之精神在焉,不談孔孟,而孔孟之面目存焉。這是我寫此書之發端。